当代诗人：徐作仁
新诗选刊 | 当代诗人系列
当代诗人
个 人 简 介
徐作仁，笔名作人，1954年生，重庆市江北区作协会员，重庆市新诗学会会员，八十年代开始创作，在《诗刊》《星星诗刊》《中国好诗》《百年新诗2017精品选读》《中国百年诗人新诗精选》《中国风》等刊物和书籍上发表过诗歌。著有诗集《坐在时间的对面》。
春天在桃树上，放好自己
柴门一声吱呀，推开了安静
篱笆外面走动的小南风
还是那种熟识的样子
淡绿、干净、一股青涩的草味
竹梢吊着绿阳光，像拂尘
掸出人间三月
鸟声衔着晶莹剔透的农历
用翅膀驮高庄稼、田野
春天在一棵桃树上放好自己
用旧的姿势和新的姿势
把一朵朵乡村，开在早晨
比书本里的俏样子多了三分恬静
担水回院的人，一脸曙色
两桶清洌的故事
让菜花和新蝶翩翩入韵
让一把瓢儿白，成了小家碧玉
赶鸭下塘的人，用带把子的土话
轻轻吆喝着红蹼、白翎和田埂
把青布衣裳，把憨憨步态
融入一溜趟跟过去的炊烟
等篱笆上的燕子梳好新妆
阳光就把呢喃放飞了起来
而篱脚的四季豆藤，齐刷刷地
往木杄子上长了好几公分
一朵三月，在桃树上守望
牛蹄凼干涸在稻子用过的位置
秧鸡高脚踩水的姿势
被关在居民证的底页
农历的香味与汗味遗失于一纸公函
麻雀衔着半生不熟的普通话
飞过蒿草，飞过低檐
苍野和天穹是一样的空寂
只有一朵三月，在桃树上守望
南风用往年的手指拣地上落花
地坝上的人迹，遁入白天
狗吠鸡声以及土著炊烟
锁进了日子拐角处的围栏
趁照过陈年的太阳爬上檐头
你的白发老腰兀立于门阶
事无巨细呵，在心子尖尖上
母亲，你一一翻检
在寒露，娘正在点下幸福
桑树瘦了。那些颜色各异
葳蕤生光的鸟鸣，把最佳位置
退让给了秋风秋雨
最后一根老丝瓜，慢慢地
摇着黯伤、摇着空寂
摇着一条菜青虫蜷缩 的夏天
柴门是半开半敞的
悒郁的日子拐进蹩出
把门环弄响的声音，铺满院子
铺成一坝蒿草的不良习气
它们对着老木楞楞的天
正在点头呵腰、磕头作揖
阶角那枝矮菊，脾气很倔
像你一样，没有放弃责任与权利
你手中那把葫豆豌豆，像你一样
谨记家谱里的一句训示
娘呵，你已经挪到你的篱边
点下寒露，种下会发芽开花的幸福
母亲的眼晴，亮得出水
麻雀在檐头，抒发柴屋喜欢的声音
像三月桃花、五月石榴
更像九月的那几朵雏菊
微黄、袅娜、清清洁洁的香气
无中生有的小白蝶飞来了
大蜜蜂飞来了
它们采着鸟语，黏着菊姿
让一院子早晨，生态十分
这初秋姓氏的风，细致而清爽
一位刚刚学会素描的画手
点、勾、晕、皴，都不落俗套
一朵丝瓜花自带笑靥
一只芦花鸡唱亮惬喜
一条灰狗尾巴慢摇毛茸茸的闲适
泥墙上挂的都是好家什
名字叫:锄头、草帽、苕藤、陈艾
我的母亲迈出门槛，抖抖围腰
柴禾香味、红苕香味、包谷粑香味
像轻风，爽了整个院子
干檐口就是一册画的封面
母亲与布衫、硬朗、pH值不超标的秋天
共成大画，共同美丽
仔细看吧，抹一把脸灰，拢一下额发
母亲的眼晴，突然亮得出水
鸟用方言，朗读你擦汗的样子
黄太阳飞出黄历第二页
大手笔一挥，一切适宜的作物
争先恐后向村庄发布成长报告
你坚持良训
顾不上洒扫庭院
用脚步，把落叶踩成风
在篱笆外，你忙着
把四季豆苗，捋上竹扦木扦
把自己捋上四月
让包谷秧子，喝一瓢水粪
喝一口阳光，敞开衣襟
四月，红光满面地直起腰身
鸟在枇杷树上，用带方言口风的语调
朗读你擦拭汗水的样子
朗读你的农业
母亲劳作的样子，有瓷样的光芒
家雀子用干净的鸣叫，用阳光
擦亮屋顶的那一片亮瓦
九月正好落到你的脸上
开成一朵菊花
你从好梦里抓一把笑声
点烟、顺气、咳出一些流年
一屋子留守的物什
映衬出你的平静与倔强
在后门，你把木桶没入九月
打起清清凉凉的惬意和松爽
往灶膛添一把早晨
把井水和你自己，煮沸煮香
打开前门，打开喜蛛儿吊红的念想
地头的豆荚，以饱满的姿势等你采摘
等你用簸箕，晒出汗水的味道
晒出圆溜溜的秋天
这时候，阳光吻在你额头上
风用善意，撩起你岁月里的笃定
走向土地，走向伟大的幸福
你的腰身和腿脚，一下子硬朗
借农谣那句入韵的口风
我要用心喊出来，母亲
寒露霜降，葫豆麦子一定会长在坡上
你劳动的样子，一定有瓷样的光芒
父亲搲水淋窝的样子，高了一头
九月不过是一棵衰草
被太阳过火之后，干瘦而秃老
躬腰驼背地，在第二趟笫三趟风中
孤僻、孤弱、孤单
小路一下子变宽
有转基因的弃纸无端翻飞
有碳超标的废气欣然倒腾
一只麻雀，非常谨慎
你寻了好久，终于下了锄头
一巴掌没有混进水泥的乡土
与你，共享寒露
共享半把豌豆种的幸福
这用了减法的幸福，像农民
像农谚里那句散佚的顺口溜
你喃喃唸诵，你的原生口风
你搲水淋窝的样子，令秋天动容*
父亲，你一直身就高了一头
高过那棵衰草和它头上的秋风
一只不挪窝的麻雀，敬你
静候着你的春天
*注:搲读wa，搲水即舀水
赖在土地证上，颐享天年
汽油味比毛狗屁还要骚臭
你一闻，就哕出五脏六腑*
哕出从药酒里滗出的陈年*
红头文件上那几个方块字
红得太猛太快*，来不及叭一袋烟
你和你的土地就逼仄
就成了鳏寡孤独、老弱病残
一茬田的麦子，割了
半分地的油菜，铲了
青苗款落到你手上，烫手山芋
抓也起泡，放也起泡
把说惯的栽秧挞谷的言子
搣成几瓣来慢嚼细咽*
日子的骨头，总是骾在喉咙*
两桶井水，怎么也酘不掉半院空茫*
再拖一拖、赖一赖吧，老爹
把你的身份证土地证宅基证
搊起来，立起腰杆*
颐享天年
*注:哕，读yuě，指呕吐，气逆
滗，读bi（一声），指挡住渣滓或泡着的东西，将液体轻轻倒出
搣，读mie，指掰开两半
骾，读geng，指东西卡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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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稿、排版：罗永鸿
图片来源于网络
新诗选刊主编罗永鸿微信号dyljsm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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